日里

14

抚摸着身侧人的睡颜，目黑眼里是他未曾察觉到的温柔。当年的事情虽然道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但事实不是他曾经想象的模样，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。

道枝皱紧了眉头，想要伸手驱赶脸颊上的异物。

目黑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，被抓住时以为道枝会醒来，没想到对方抓着他的手指，巴咂巴咂嘴巴又睡熟过去。

用一只手艰难地给道枝掖了被角，目黑暗道，看来下次真的不能再给他喝酒。

想起刚才做完后，道枝抖着腿去厕所的样子，目黑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这下道枝是真的被吵醒了，半睁着眼，带着一些酒气地说道：“我好困，莲。”

“对不起，睡吧。”目黑自知理亏，伸手将对方的头按在胸前，手掌在背后轻拍。

直到怀里的吐息逐渐平稳，才缓缓停下手，低头吻在他的额角——当初的伤口留下了一条无法消失的伤疤。

幸好道枝的刘海多得足以挡住他人的视线，到现在为止，还没有其他人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伤疤。

想起之前那段被仇恨蒙蔽神智的时光，目黑眼里的神色复杂。本来是为了毁掉道枝的星途做那些事，但现在‘证据’都尸沉大海了，录音笔也开解了五年前的矛盾，他还是把不清醒的道枝揽上了床……

目黑猛得闭了闭双眼，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从内心蔓延开来。记忆中痛苦的日子似乎逐渐模糊，只有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明显。

半晌，他才吐出一口气，认命般地搂紧了臂弯里的道枝。

 

长久的紧密行程养成了生物钟，道枝仅睡了三个小时后就醒来。但他宁愿永远不要醒，这样就不用面对醉酒后还记得所有事的尴尬情况了。

来解释事情，最后却解释到床上去了，道枝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动不动，试图让两颊的温度降下来。

也不知道目黑去哪了，睁眼时就只剩他一人。道枝翻身平躺在床上，扭头看着窗帘缝隙中没有一丝光亮的天空，认识到现在还是凌晨的事实。

在恍惚中他突然闻见一股大海的咸味，猛吸了两口才想起来这是目黑的床。

‘啪’，道枝触电般地将枕头扔到地上。

他明明记得之前不喜欢这个味道，为什么现在却觉得意外的好闻。

……

“真是的，到底去哪里了。”

 

 

“道枝君，没事吧？”节目组围着道枝问，但他们担心的情绪太过浮于表面，只是怕艺人的状态不佳影响拍摄进度罢了。

道枝浸染在娱乐圈多年，已经习惯了工作人员的画外音。他挂着两个黑眼圈，扬起笑容道：“完全没问题。”

听见还很元气的回答，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，随口说些注意身体的客套话，之后便转身做各自的事了。

目黑看见这一幕眉心微蹙，穿过人群走到道枝面前，把手中的东西贴在还在假笑的脸上。

道枝被吓得一激灵，后知后觉的才感受到脸侧的温热。他伸手捧住目黑给的热牛奶，笑意漫上澄澈的双眸：“谢谢~”

时光仿佛倒退至五年前，每次给道枝带了午后点心时也会这样对他笑，连嘴角扬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。

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味，眼看着边上工作人员逐渐聚集，目黑先一步移开眼睛，目光落下不远处的海面上：“嗯。”

 

“诶，哪里可以买到牛奶吗？”旁边的特写摄像看到道枝手中的牛奶惊奇道。

道枝捏着牛奶瓶不说话，他在纠结要不要把牛奶让给摄像师。

目黑将外套换下，晨雾在他领口晕染出一圈深色痕迹，像是看出了道枝的心思：“不远，两条街外有家便利店，不过这个牌子的要骑车半小时到另一个区的购物中心。”

摄像小哥目瞪口呆地盯着道枝的手，声音略显僵硬：“啊，这样的啊。”

道枝听见这话，稍稍侧身扭开瓶盖，一口气喝下半瓶感叹道：“那真是谢谢目黑的好意啦。”由于他喝得急，上唇还出现了‘奶胡须’。

目黑见状满意地点点头，随后转身往室内走去，手指却因为克制冲动而蜷缩。

 

拍摄顺利结束后，连导演也都连连夸赞道枝今天状态不错，像是鲜花注入了全新的生机，跟昨天的拘谨完全不一样。

道枝按照礼貌一一道谢，手指习惯性地向上提着高领边缘，以保证颈间吻痕没有露出。瞥向站在人群边缘很是自在的目黑，他怒从心头起，想着昨晚就不该只抓后背。

见周围收工的声音嘈杂，道枝趁机走向目黑，递上他的手机：“给我联系方式。”

 

目黑沉默了足足好几秒，才输入自己的号码。“你…”他刚开口又迟疑地停住。

“什么？”道枝不解。

“没什么，路上小心。”目黑错开道枝的视线，对自己内心的冲动感到自嘲。他在期待些什么呢，道枝大概这是把那事当作消遣了，毕竟正处于食髓知味的年纪。而同时，他也明白自己投入的照顾和关注已经超越床笫之间，该是时候收起这份不合适的感情。

目黑深吐一口气，排除心头杂念，若无其事的转向其他工作人员道别。

道枝虽然不明白他在隐瞒什么，但想着以后总有机会问，便也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。

 

新海凌发现道枝自宣传综艺拍摄回来后就一直捧着手机，时而失落、时而兴奋的样子像极了恋爱。他就请假了两天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！

趁着杂志的拍摄休息间隙，新海把道枝拉进一边的角落里。

“手机交出来。”

“诶！为什么？”道枝把手挡在胸前，比作一个叉。

“你知道的，谈恋爱意味着什么。”

道枝低头不语，只是掰扯着手机壳的边缘，一副默认的姿态。

看见他可疑的沉默，新海大惊，双手不断摇晃道枝的肩膀：“你承认了？是谁？告诉我，到底是哪个女人把你骗走了！”

“不是哪个女的。”

“不是女的？难道……”新海瞪大眼睛，似乎是难以说出口他接下来的话。道枝以无言的凝视回答新海，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。

摄影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：“休息结束！”

道枝丢下像失了神的经纪人，准备离开这个私密的小角落，在转身时却听见新海问他对象的名字。

他其实也不清楚到底算不算在一起，因为消息上的聊天一直只有自己主动分享，目黑偶尔回几个字，甚至连近况都不曾透露。不过……

“目黑莲。”

不过道枝很清楚他对目黑不仅仅只有愧疚和歉意，还有被欺骗的恼怒，被照顾的惊喜……和被疼爱的开心。能对他做那些事还不被记恨的，也就有且仅有目黑莲，这个在他生命中留下最浓重的一笔的人。

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发言，新海内心崩溃的程度不亚于道枝哭到失控那天，脑中的理智线啪的一声就断了。他早该知道的！这个目黑莲听着就不像是个好人！而且收到箱子那天就很不正常，不对，在这之前说要再回去一趟也很奇怪，还是说早在一年前开始送信封的时候就开始……

新海感到疑惑，这俩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？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，既然木已成舟，他只能做好保密工作。

新海戳开另外一个经纪人的对话框：‘上次你说的《恋爱隐瞒手段经纪人篇》传一份给我，拜托了！’

 

由于见目黑后调整过行程，道枝现在每周都有空去上舞蹈课。刚下课，他摸出手机正准备给目黑发训练照，突然收到经纪人来电。

刚接通就被新海的语气震住：“你和目黑的事被发到网上了，不要自己回家，我在地下车库等你。”

道枝紧绷着下颚，张嘴想说些什么，但手机中就只传来挂断的嘟嘟声。他迅速拿好外套和水杯，从电梯直达地下一层，坐进了新海的车里。

“怎么回事？”道枝自忖他和目黑在上次重逢后就没有再见面，网上发的到底是什么？

新海腾出手将手机递给道枝，让他看匿名区的最热话题，是一个以爆料视角发布的文章。文中并没有明确写出名字，只是用模棱两可却又明显的代号称呼他们——出道一年近期崭露头角的j家爱豆与海岛渔夫之间的恋情，这个标题吸引了许多娱乐圈粉丝的注意。

 

看完全部帖子和回复时，车子已经到达了新海家里。

道枝的公寓已经被记者包围，在具体应对方案出来之前，被公司要求暂住新海家，既是监视也是保护。

难道是上次的工作人员发的？道枝倏尔皱眉，不对，这个爆料者把他和目黑之间的关系说得太过详细，根本不是节目组可以猜出的程度。

知道他们两人相识多年，同居过一段时间——除了新海就只剩下中村了。

道枝咬紧了后槽牙，他就不该放任中村这个祸害。

还有一张模糊的两人牵手照，从穿着来看是他们一起去逛街那天。照片中的道枝被捂得严严实实，反倒是目黑露出了上半张脸，见过他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。虽然没有确切证据，但已经有好事者开始修复图的清晰度了。

道枝有股强烈的直觉，照片一旦被修复，目黑的生活将会被搅得一刻都不得安宁。这时已经顾不得曾经放出的狠话，他翻出通讯录想要动用家里的关系。

道枝没想到他先一步收到了电话，没有犹豫地按下接通：“喂。”

山口熟悉的声音传出：“我知道你遇到麻烦了，不过对我来说只是小事。如果你求我帮忙的话，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，不过我想你肯定……”

“求你。”

“什么？”山口惊得提高了音调。

道枝却不像往常一样直接挂断电话，而是极富耐心地重复他的话：“我说，求你，有什么要求直接提出来，不要兜圈子，承诺要赶在照片被修复之前才有用。”

山口声音中带了一丝试探：“30岁退出娱乐圈进入政界？”

“嗯。”

道枝的轻易答应到让山口感觉要求太低，连忙加上一条：“在30之前我会带你参加宴会社交，你不能拒绝。”

“嗯。”

山口诧异道：“那个渔夫到底是你什么人？”

道枝没有正面回答，只是沉声道：“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，尽快解决这个帖子，我还有一份录音你可能会用到。”

熟悉的叛逆语气让山口反而感到踏实，终于有了接班人的实感，没有追究道枝的不客气，他现在更好奇那个录音内容：“发过来吧，我会交给首席助理去做这件事。”首席助理擅于处理各种公关事件，山口出现的新闻危机常常交予他解决。

道枝得到肯定后终于放下心，便又故态复萌，不打一声招呼的挂断电话。

山口看着被挂断的电话，又气又无奈：“这小子！”

不过这次能拿到接班的承诺，他已经很满意道枝的配合了。点开邮箱发来的语音文件，山口的眉间随着录音的播放不断聚拢，渐渐陷入思考。

 

‘嗞嗞嗞’

 

新海吓得从椅子上跳起，警觉地看向玄关。

道枝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，自接完电话后就颓坐在沙发上，眼神落在虚空处，脸色也失去了平日的神采，整个人仿佛一尊毫无温度的雕像。

新海长叹一口气，只好先去开门，但当他站在监视器前却摸不着头脑：“这是谁啊？不会是记者追到这边来了吧？”按住通话按钮询问来人的身份。

 

是急促中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：“你好，我找道枝。”

道枝瞳孔一缩，猛得站起来往外走，然后似是不敢相信的呆愣在玄关监视器前。

“目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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